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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yuǎn)的裁縫鋪

作者:盧逸雯 發(fā)布時間:2014-11-14 10:46 來源:本站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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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縫鋪就在商貿(mào)小區(qū)臨街四層房的三樓。
    街背面的后院有一架很堵很窄的樓梯,只能容一個人上下。樓梯旁的水泥墻上定了釘,用鐵絲系著一塊木牌,上面用白粉筆寫著“裁縫鋪,上三樓”幾個字,風(fēng)一來,木板拽著鐵絲咯吱咯吱響,那幾個字就愈發(fā)顯得滄桑單薄了。 
    一口氣爬完樓梯,是要費些力氣的。進(jìn)了木門,一間屋子一覽無余。一盞老式的電燈泡,兩臺半舊的縫紉機(jī),一個用兩條大板凳支起的裁剪案子,案子一角堆了些布料和衣服。案子前站著一中年男人,左手食指少了一截,但并不影響他拿尺子和剪刀。面向門口坐在縫紉機(jī)旁的女人,手上正做著活兒,雙腿上攤滿了衣服。屋子到處都是碎布屑兒??孔罾锩?,一個穿著水紅色短衫的女孩兒半跪在地上趴在木凳子上寫作業(yè)??匆娢疫M(jìn)來,她歡悅地跑過來叫“阿姨!”
    看起來,我和這家裁縫鋪蠻熟。事實上,的確算熟。因為我常到這兒來,也并沒有什么活兒非要做,總是隨便找條兒子穿短了的褲子,或者我某件不太合身的衣服裝兜提著就來了。但往往因為鋪子里人多,活兒也多,我又說不用改,提回去了。隔段時間又提溜來,只是為找個理由來看看而已。
    因為喜歡這里的氣息,喜歡新布料散發(fā)的淡淡樟腦味兒;喜歡老式燈泡透露的那種神圣的暖意;喜歡好脾氣的邱師傅,他從來都不著急,無論來的人長著什么樣兒的體型,要求做什么樣的活兒,他都是成竹在胸的樣子;也喜歡邱師傅的妻子,一個說話輕聲細(xì)語的女人,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座在縫紉機(jī)旁做活兒,面對和她丈夫說話的人,很少插言,但抬眼間都是淡淡的笑意;我更喜歡這里的小女孩兒,她長著一張芙蓉花開般的圓臉,笑起來又使人立即想到了太陽花。
    此時,約晚上7點多,裁縫鋪里的顧客漸漸多了起來。大部分是來裁褲邊、縫被單的,極少數(shù)是定做成衣的。暖黃色的燈光下,裁剪案子上泛著烤藍(lán)光澤的熨斗絲絲地冒著蒸汽,來往顧客和邱師傅的說話聲,和著那臺縫紉機(jī)低吟淺唱著......這一切仿佛都正在訴說著一個基調(diào)相同的古老故事。這故事里有我母親和我,還有那年那月物質(zhì)生活雖然貧乏,卻很容易感覺到幸福的可愛人們。
    我家的裁縫鋪,可比商貿(mào)小區(qū)這家要像樣得多了。擠在武王鄉(xiāng)小街供銷社、食品站、鐵匠鋪中間,一點也不顯得寒酸。
    那個時候,還沒有這么發(fā)達(dá)的成衣加工廠,人們的穿戴都是買了布料自己做。我的母親,一個從來沒有拜過師的農(nóng)村婦女,靠著絕對的天賦,成為當(dāng)時聞名全鄉(xiāng)的巧裁縫。也是一臺老式的縫紉機(jī),一個簡陋的裁剪案,一把程亮的木尺,一卷舊皮尺,一把光亮的大剪子。每天都有鄰里遠(yuǎn)鄉(xiāng)拿著各種各樣的布料笑嘻嘻地走進(jìn)來。
    無論來的是做生意的老板,拿工資的單位人,還是山里種地放牛的農(nóng)民,他們無一不聽從我母親的指揮,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他們無一例外地都挺直了腰桿,將胸鋪抬得高高的,伸直了胳膊和腿,讓母親給他們量胸圍、肩寬、腰圍、褲長等。那樣子看起來男人們都很頂天立地,女人們都很有底氣和自信。他們拿來的布料也幾乎都有各自不同的故事,有親戚送的,兒女從遠(yuǎn)方稍來的,甚至還有祖上傳下來的,這些溫情的故事一直讓我覺得這些布料做成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自己的靈魂。
    來做衣服的人臨走時,總會問幾時來取,一般母親說的時間,他們都嫌長,恨不得明兒個就能穿上新衣。經(jīng)過一番央求后,說定了取衣服的日子。過幾日,他們興沖沖來試衣時,更有意思,量身定做的衣服一般很少有不合適,穿上新衣,一邊前扯扯、后摸摸,上下左右照個遍,一邊和母親再嘮叨一遍這衣服布料的來厲,以及他們將穿著這身衣服要去的重要場合,那種稀罕勁兒讓我感覺整個鋪子里都彌漫著一種濃濃的化不開的幸福氣息。
    當(dāng)然,這些氣息凝聚了母親的聰慧,還有我的辛勞呢。80年代初,鄉(xiāng)政府自發(fā)電,每晚7點開始,10點停電,電壓總是很低。這珍貴的三個小時,母親需要充分利用勞力資源。母親將褲邊壓好,兩頭用夾子固定住,讓剛夠著案子的我扶著熨斗來回壓燙。小孩子貪玩,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因為關(guān)注外面伙伴們的嬉鬧而走神燙壞了褲子,被母親狠批。當(dāng)然,被燙壞的褲子經(jīng)母親一改,又成了我或妹妹的新衣,這也算因禍得福了。
    大概我上四年級時,人們穿衣服講究得更多了,褲腳邊不興直接扎上明線,而是要用手挑起紗來牽上,從面子上看沒有痕跡才叫美。與時俱進(jìn),母親立即教會了我挑縫褲邊。于是,每晚,做完作業(yè),在40瓦的燈泡下,小小的我飛針走線、挑線穿紗,直到瞌睡來了將手指一再扎破。這時,母親會心疼地叨叨:“丫頭,好好念書啊,長大就不受媽這樣的苦”。
    其實,在我心中,母親的確有時候很勞累,但從來都不苦,我甚至一度覺得做裁縫是女人最美麗的事業(yè)。因為我分明感覺到那些年母親渾身總是有使不完的勁兒,她靠手藝賺錢,自在而踏實,大部分時間都笑意盈盈;我深切感受到那些年那些簡樸真實的人們因為母親的手藝很容易就找到了滿足、自信和快樂!
回憶里一些沉積已久的幸福和溫暖在這個初秋的夜晚溫柔地彌漫蕩漾著,讓人禁不住要沉沉地睡去。但天亮之后,當(dāng)現(xiàn)代都市的一切都活躍起來時,又會清醒地認(rèn)識到昨夜只是做了一個溫馨的夢而已。
    不是嗎?如今,越來越發(fā)達(dá)的成衣加工技術(shù),密集的工廠代替了手工裁縫鋪,除了少數(shù)名人有專門的設(shè)計師,體型特異的人實不得已外,還有多少人會去量身定做呢?各大商場門店、各種品牌、真貨仿貨多得讓人眼花繚亂。人們只需要兜揣一沓鈔票,只要是看上的,都想、也盡可能地想辦法收入囊中。但在這種快餐式的消費中,在盲目追求潮流的過程中,又有多少人真的找到自我和自信了呢?商品的極端豐富和多樣性,除了標(biāo)志著人們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確實提高了之外,也在不斷地助長著我們喜新厭舊、奢侈浪費的壞脾性,而且還讓我們精神上愈發(fā)感到不滿足,總是嫌錢掙得太少,生活壓力大。其實,誰都清楚,這種不滿足和壓力,不是來自生活的必須,而是來自于虛榮心。如果摒棄了一切最難滿足的貪欲之后,一個人最貼心、最本真的生活是什么呢?還不就是吃飯穿衣,收收撿撿,縫縫補(bǔ)補(bǔ)嗎?
    古語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也恰恰是對一個人人生境界的最平常考驗。我是多么希望,無論時代如何發(fā)展,無論人類怎樣進(jìn)步,裁縫鋪能夠永遠(yuǎn)存在,必須永遠(yuǎn)存在著。
 

【責(zé)任編輯:賀清玲】